在简单而有效的抽离中，中西方的事物就这样浑然一体地“合璧”了。它既是日用之道中常见的事物，但又具有考古学带来的价值，而作者真正想传达的却是“意念的观看”。他将有功能作用的物件全都替换为只具有观赏功能的艺术品，观看的功能得到了强化和放大，日常事物的实用功能被减为零。 ——胡赳赳双鱼座之不拘小节在马军位于黑桥艺术区的工作室内，话题是从双鱼座展开的。他一袭黑衣坐在对面，双手时不时塞进大腿下捂着，也许是近旁的电暖器不能足够温暖他。这是他工作室十分之一的区域，其余的地界儿都展着他和妻子黄敏的作品。一个双鱼男和水瓶女的艺术家园，冷静的态度包裹在喷薄的色彩里，大小车辆，瓶瓶罐罐，惊艳而有序。马军声音低低的，慢条斯理。他猛然发觉已是周一，与朋友们的约会没剩几天了，于是赶忙掏出手机盘算“档期”。他每年都会与一众双鱼座朋友“大聚”一次，轮流做东。今年的聚会早就提上日程，只是一拖再拖，拖得“双鱼月”都快过去了。今年5月即将在德国美术馆开幕的China 8中国当代艺术展是马军这两天正忙的事，忙着签合同、运作品。其实，对于他的作品，德国已不陌生：与一间德国画廊合作多年，并为享有“欧洲第一名瓷”之称的德国品牌Meissen亲手制作了作品。欧洲瓷器的起源，与德国Meissen瓷器密不可分。1710年，Meissen的第一家陶瓷制作坊建成于一座古堡内，它也是欧洲第一家瓷器制作工厂。三百多年来，Meissen瓷器以其高雅设计、皇家气质、纯手工制作闻名遐迩，被欧洲贵族称为“白色金子”。“他们的制瓷技术很高超，延续了中国官窑制作的工艺流程，我给他们做了一个仿古瓷器的iPad，我和Meissen的合作恰似沟通了事物的两端——传统与现代，中国与西方。”马军的创作思路，用他自己总结的话，便是“大方向很肯定，小的方面通常不会事先过分细究”。这跟双鱼座有关，即便是艺术创作也逃不开星座的特质。“直觉比较强，而且敏感、感性。一旦触发了一个点，我理性的一面就会解锁出来。每当做作品时，都需要一个感性层面的诉求来说服自己，对我来说，这种力量很强大。”马军的创作方式是跳跃性的，或许一下午都在看书，也可能一会儿又去学英语，再或者一天中的很大一块时间都在写字。“这跟黄敏完全不同，她恨不得24小时都用来画画。有时候我得把她叫过来聊一会儿，让她暂停一下。”双鱼座的思想时常会飞到虚无缥缈的世界中，也会陶醉在音乐、绘画、诗歌和幻想的美好意境中。 陶瓷初体验关于马军的“新瓷器”系列，是玩弄着china的三层含义——国家、物品与媒介。生于1974年的他，以“瓷化”的方式，将自己接触到的、市场急剧改变的中国商业化时代加以另类诠释。他用瓷器烧制电视、收音机、汽车……他的可口可乐与香水瓶，也表现了西方贸易伙伴逐渐在中国的日常生活中出现，以及物质化的现象。其实，在马军与瓷初次接触之前，陶抢先了一步。1996年，马军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，大学三年级时，系里的吕品昌老师（现任雕塑系主任）将四个工作室的学生分组，一部分去景德镇学制瓷，其余的去宜兴学制陶。“吕老师就是景德镇陶瓷学院毕业的，他在这方面有很丰富的资源，我们得以近距离接触这些传统的工艺，我当时被分去宜兴，在那里待了二十多天，印象非常深刻。比如，一个农村妇女，转着圈往陶制的大缸上抹陶泥，一圈转完，一条龙就做出来了，特别生动。”于是在毕业创作时，凭着对陶瓷的经验，马军的作品《河》出炉。“把大鹅卵石翻模，在印坯的过程中，把山东的剪纸贴在模具上，烧制出来以后，剪纸的印痕就会留在上面。”那是在1999年，马军回想起来，觉得这件作品虽然稚嫩，但和之后的作品不无关联。研究生期间，一位来自景德镇的同学，想把那里的文化介绍给朋友们，便带着马军去了景德镇。“我记得特别清楚，那是2002年，八月十五就是在那儿过的。”这趟景德镇之行不是纯玩的，马军在那儿画了很多小瓶子小碗，算是跟瓷器有了亲密接触。不过，现实中的景德镇与马军想象中的可是差距太大了！“我之前觉得那里应该是田园般的地方，甚至还留存着浓浓的古代烧瓷的气息。可我看到的仅仅是一座破败的城市，很脏，很多老厂子烧煤，一天下来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。回到北京后，我第一批瓶瓶罐罐的作品被朋友们一窝蜂抢走了。”后来，一位巴黎高等美院的老师带着十几个外国学生来考察，由于具备一定的英语交流能力，学校安排马军做此行的翻译，走了不少地方，其中一站就是景德镇。“他们到了那儿之后和我第一次去反应一样，第二天就想走。一个朋友建议我们去三宝村看看，果然，他们一到那里就改变主意了，要待一周。”村子由几组传统的农家小院改建而成。进入三宝陶艺村，艺术的细节俯拾即是。“碎的瓷片、破的罐子，小溪贯穿门前，水清见底。自然的造物与人文气息扑面而来，随意、简单却野趣天成。偶然可见原生态的生活场景，河边浣洗的村妇，挑沙的工人，阳光下做针线的阿姨。河边的水岸可供游人休憩，椅子是传统的原木火桶。坐在河边喝茶，听雨，更是别有一般风味。”这是一个瓷器发源的地方，水流捣泥浆的器具至今都保留着，陪同考察团行走一路，眼前的景象才与马军心里的景德镇有了对应。Made In China马军后来颇受好评的“新瓷器”系列，发源于研究生毕业时的作品“关于车的泥塑行为”——用雕塑行为的方式临摹了一辆昂贵的汽车。“到最后需要用一种材料将这行为凝固下来时，我第一个就想到了瓷。陶瓷代表着古代意义上的中国，汽车是西方现代文明的一种体现，我想让二者的对应关系呈现在作品中。”但是汽车太大了，已经超出了制瓷规范的可控范围，马军只能带着一辆“小汽车”去了景德镇，把它“瓷化”。“瓷化”的工序很复杂，需要时间，于是，马军得以在这期间走街串巷，真正深入到景德镇的瓷文化中。“我看了很多制瓷的书，观摩了当地的制瓷技术，包括仿古、做旧。明明是现代的东西，却因被赋予老物件的质感而混淆真伪，这一点很触动我，很像我们目前的生活现实。因此我想把生活里具有典型现代意义的东西都变成‘古董’。种种物品，完全置于瓷器规范下，最后还在上面写上过去的年款。”有人说，马军的“新瓷器”把象征着消费主义的电视、汽车、奢侈品制成仿古瓷器，摆脱了物件的使用价值，也抛弃了瓷器的使用价值，只留其观赏性。“我看到了电视、录音机、电脑，之后又看到了LV、香水和各种奢侈品，它们组成了我对消费文化最初的理解。‘新瓷器’表现的不是装饰，而是文化的包裹。没有谁比谁强，它是对等的、公平的对话。”也有人认为，“新瓷器”是这个“蔫儿坏”的双鱼男对现实的调侃。“也没错，当这些作品有一天真正成为古董的时候，它呈现的不正是我们今天的现实吗？”马军的作品，似乎在提醒观众考虑玩具店的遥控汽车与拍卖会上重要画作的关系：两者都是“中国制造”。“新瓷器”之后，便是“瓷书”“瓷·肉”，一系列瓷器作品为马军在雕塑界内外赢得了声誉。